第二十三章 储君
雨过天青,烟霭蒙蒙,清冽的草木芳香散逸于湿雾之中,沁ru肺腑。桃林早已过了盛放的时节,余留湿冥冥的繁茂绿叶,静待结果。
一座青石墓碑静静伫立在桃林深chu1,碑面光洁如洗,不见半dian苔痕与尘埃,显然常有人jing1心拂拭。
镌刻在上面的名字清晰地映ru萧韫宁yan中,她独自凝望许久,面容沉静,无悲无喜,独自凝望许久,仿佛只是端详一件寻常旧wu,又像陷ru幽深的回忆里。
“可有心事?”一dao熟悉的声音从shen后传来,如chun风拂面般和煦,轻轻拨开了林间湿重的寂静。
萧韫宁没有回首,只淡淡dao:“为何这样说?”
男人轻轻一笑,“他的忌日,你从未来过;他的生辰,也未见你shen影。唯有你有心事时,才会想起此chu1,看看他。”
他的嗓音仍然温醇,没有半dian嗔怪之意,只有言罢时,xiechu一丝不易察觉的喟然轻叹。
风过林梢,静默在两人之间弥漫,shui珠从叶尖gun落,悄然坠xia。
“三哥。”
一声久违的轻唤,恍若隔世。
圈圈涟漪漾开,猝不及防的怔忡与惘然掠过他yan眸。
算日zi,已有半年未见她的shen影了。
短暂的沉寂后,萧韫宁终于转过shen,平静dao:“我是来看你的。”
萧承桢立于几步之外,一shen朴素洁净的白衣,芝兰玉树,温文尔雅,举手投足liulou着与生俱来的贵气,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,只是再也寻不见当年shen为储君的意气风发,洒脱率意。宽大的袖kou挽至小臂,那只曾执掌东gong印鉴,挥毫泼墨的手,此刻正握着一柄修剪花枝的木剪。
见她的目光落至手边,萧承桢的唇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。起初被她ruan禁于此时,他还会窘迫地将这劳作的工ju藏起,维持往日的gao贵与尊严,可现在不同了,他从容地放xia袖zi,将木剪挂在一旁的树枝上,动作如拂去衣尘般自然。
“新制的桃花茶,尝尝吗?”他温雅一笑,引她至一旁的青石桌,“不如gong里的贡茶珍贵,但也别有一番风味。”
萧韫宁依言落座。
石桌置于桃荫之xia,几件普通的cu陶茶ju,在萧承桢手中却变得优雅逸然。清亮的茶汤自壶kou倾泻而chu,注ru杯中,氤氲起带着桃ban清甜的shui雾。
茶烟袅袅,两人相对无言。
忽然,萧承桢掩唇闷咳了几声,打破了这片沉寂,是当年箭疮留xia的旧患。
“太医开的药可还jian持喝着?”萧韫宁随kou一问。
突如其来的关切,寻常如寒暄,却还是让他的心恍惚了。
“一直喝着。”他垂眸,指腹压紧温re杯bi,语调听上去是一如既往的温和,“心疾难愈,无碍。”
两次中箭皆因她起,一次是舍shen护她,另一次……
是心疾,亦是……心疾。
萧韫宁端至唇边的茶盏,倏地悬停。
三年过去了,想来,他心中的恨只增未减。如果不是被她陷害,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本该是他,然而他向来克制,正如从前,总将最温柔的一面呈现给她。
言念君zi,温其如玉。
是她当年送他的字,那挥洒自如的行书笔意,正是昔日他执着她的手,一笔一划教chu来的。
萧韫宁放xia茶杯,语气平静无波:“时间会让很多事qing淡忘。”
萧承桢唇角牵起一丝苦笑,旋即隐去。
时间长河的确会冲散许多事qing,可有些记忆,刻骨铭心,无法湮灭。
先帝驾崩前夕,shen为储君的他听信了她的谎言,误以为先帝要杀他,遂起兵造反,却被她和萧玦联手镇压。程dao荀将一切罪行揽在自己shen上,被萧玦赐死,而他侥幸留了一条命,贬为庶人,被她ruan禁于此。
他曾以为,堕ru深渊的那一夜,会是他永世难忘的烙印,可如今,血与火的细节早已模糊不清,真正挥之不去的记忆却仍是那些愉快的、纯粹的、与她息息相关的mei好时光。
“桃花chunsenuan先开,明媚谁人不看来,妹妹喜huan这灼灼桃花,也是qing理之中。”
“不是这个原因。”
“那是为何?”
“因为可以结清甜好吃的桃zi。”
“那三哥便为妹妹辟一chu1桃园,保你岁岁年年,吃个尽兴。”
昔日的huan声笑语如烟消散,唯余一片死寂桃林,当年为她而建的桃园,如今成了囚禁他的牢笼。
他被她困在了桃林里。
他也的确……困在了桃林里。
石桌上,几颗新桃静静陈放,纹丝未动,似无声的嘲讽——能让时间冲散的事,或许,本就微不足dao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