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话说得轻巧，蕙宁却当真不客气，抬手就在他结结实实地拍了一掌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刀斜劈如泻千山，一式旋回斩，则如狂风席卷林梢。廊落叶翻飞，灰尘微起，那些沉稳的刀招在他手中竟自带一纵横四野的气势。蕙宁站在一旁看得神，心中忍不住泛起涟漪——他不是不知世事的轻佻少年，而是一把尚未鞘的好刀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年形，脚扎得极稳，臂力虽未臻大成，却已显几分凌厉。他的刀法并不张扬，也无过多花巧，但刀风一起，便似寒星坠地，招招沉稳而克敌，式式平实却藏锋。那并非习练场上作秀的架势，而是真正杀伐中求生的技艺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旁的陈轻霄放茶盏，打趣：“那以后国公府设了家塾，我这个表少爷，不知是否也有福气，去听听受教？”

如丝，叫人移不开。他越看她越喜，那种喜，是一层层叠起来的，从惊艳，到钦佩，再到喜，像雪落梅枝，从未声张，却早已沉醉其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收起惊艳之，忍不住问：“你方才和我表哥比试时，怎么不用这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关于家塾之事，蕙宁与外祖父细细谈起。吴祖卿年岁虽，却神矍铄，听罢她的打算，也不禁称赞。“你这个法是好，”他说，“你公公为人我晓得，与我同朝多年，不沾那些腌臜之事。如今天家多疑，你若能以家塾之名行教之实，既可避嫌，又能教导侄，实乃两全之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抿唇而笑，语中带着调侃：“你家里可守着典选台大提举，还来我这儿掺和，不是对外公有意见，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要不……任你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稍稍探过，一张脸便映蕙宁中，清俊英气，偏生挂着一抹笑意，笑得像极了偷了腥却不认账的猫儿——角眉梢皆是得意，唇边却带着无辜的弧度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当他握刀的那一刻，整个人竟像是换了个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套刀法演练来，温钧野上竟未见多少疲态，反而越发神采飞扬。他收刀立定，里亮晶晶的，还挂着刚才未尽的余韵，如拂晓的晨星，闪着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年踏着满地碎金游走，衣袂翻飞间半截白玉腰带，恍若寒江上漂着的一痕冷月。

        吴祖卿与蕙宁都忍俊不禁。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极满足，顺势探手臂搭在她肩，轻轻一拉，便将她揽怀里，让她的肩膀贴着他的膛。“别气了。”他凑在她耳边，声音低低的，“我不是说过，要给你看我自创的刀法么？这几日我又琢磨了不少，如今已成了七七八八。现在你的屋里，我手臂也差不多好利索了，地利人和，待会儿就耍给你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摇笑：“还没想呢。若是我来取名字，怕是叫‘温氏刀法’，听着便俗气得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不语，只垂着睫，尾还残留着被吻过后的红晕。她不，也不摇，只静静坐着，像一尊温的玉雕，得令人不敢直视。

        若不是亲所见，蕙宁很难将前这个刀势铿锵的少年，与方才满脸坏笑、言语轻浮的温钧野联系起来。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，举止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，叫人一见便觉是个纨绔弟，不着四六。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“哎哟”一声，却笑得更了。他糙肉厚，那一掌落在他上，不过像风拂面，略罢了。他中盛着笑意，肩都随着笑意一颤一颤的，怎么看都不是在疼，分明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。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听她问起，哈哈一笑，扯了条巾着额上的汗珠。汗顺着他鬓角落，打湿了衣襟，阳光洒在他肩，少年上带着风一般的清。“说好了只给你一个人看，用了，岂不是家里上都瞧见了？”他语气轻快，像是说了一句寻常玩笑话，可神却带了认真。

        陈轻霄一副被冤枉的样，捂着心摇：“听听这话——女大不中留，这才几日，胳膊肘就往婆家拐了。罢了罢了，表哥我也只能饮酒对月，自认清冷一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盯着他那副笑脸，气倒是气不起来了。她咬了咬唇，认命地叹了气，语气又气又懊恼：“你耍赖，我能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语气太轻，轻得像一粒花籽，随风落蕙宁心底，却不偏不倚地种去了。她一时竟有些怔忡，心浮起一名为甜蜜的绪，像日里初的雪，柔柔的，化开来。她轻声问他：“这刀法叫什么名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愣了一，随即笑得极为灿烂，那笑意从角漾开，像夏日里最烈的阳光。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他回望着她，底温柔得快要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悄悄靠近她几分，肩膀几乎贴上她的肩，低声问：“生气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闻言，心中微松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想了想，眉间一动，：“不如叫——纵意刀。”她话音轻柔，却极认真：“纵意凭栏，任风起落……你这刀，沉而不滞，快而不浮，倒也合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