蕙宁闻言叹了气，似乎也被鲁庄一番良苦用心所动，神里甚至还带了歉意，自觉冒然来查账有些不近人，语气郑重而又真挚：“听您这么一说，倒真是难为您了。这一年里的确多有风浪，庄能保命脉，也是您费尽心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坐在一旁，听得直皱眉，暗地里冷哼一声，心：好一个戏派。这老东西一边掰着手指哭穷，一边浑油光，嘴利落得像在买卖，分明早有准备。若非蕙宁使叫他兵不动，他早就摔了茶盏，直接盘问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到此，顿了顿，抬袖抹了把角，竟落了几滴浑浊的泪来。

为此次前来的是赵夫人，至少也应是长房的大公，怎料竟派来了最没分寸的三少爷和新妇，心不禁轻蔑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鲁庄见她不动声，心中愈发摸不清她底细，只得继续添油加醋：“到了秋收那会，粟米穗全是瘪的，能数得清粒儿。才实在没脸上报府中，可又怕误了府上的用度，只好东挪西凑，借了一些，卖了一些老老，又私贴了些银，才勉交了些上去。那会我真是昼夜难安，发都白了半边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唇角着恰到好的温婉，神里却不见咄咄人，反倒带着几分天真，看了看远与鲁庄说着：“鲁先生，你们这些年真是辛苦了，我不过是听从婆母的吩咐，过来瞧一瞧、转一转，权当是偷个闲，来走动走动，也好跟着几位老师傅讨教些庄务上的事罢了。这些农务、利、仓储，我是一窍不通的，到时候还得请先生多担待、多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，鲁庄的语气已经变成了他为府里填了多大窟窿，居功至伟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仍是微笑，像是未听他语气中那一丝勉，又似并不在意。她望了一院中空地，雪已褪，土灰褐，裂如背，转回来，话锋一转，语气也柔了几分：“我也不是故意来问罪的，只是账上记了些歉收的数字，我一时不解，便想着亲自来看一看，也好心中有数。究竟年岁如何，还得您来与我细细说一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鲁庄闻言，心中大定，以为她是个好哄的主儿，与后那几个老互相使了个。他顺势：“少放心！今年老天开，一定是早秋丰，麦长得齐整，桑叶也厚，连蚕丝也一定比往年多收了三成！老到时候天天亲自地盯着，都不合一，绝不会再有什么差池。今年一定把去年的亏空补回来！”他说得真意切，可言语间却隐隐有种“旧账不必细查”的暗示。

        （今日一更，我昨晚上喝茶喝得一晚上没睡着觉，早早去睡了，大家晚安。）

        而此时蕙宁只是静静地听着，神专注，波时而落在鲁庄脸上，时而轻轻一垂，如同在思量，又似在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说得恭敬，实则却将话柄抛还给了鲁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得陪着小心笑：“三少谦虚了。您是咱府上的主母，才能为您分忧，自是分之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上一回蝗灾，那虫遮天蔽日，黑压压一片，扑来不过半日，几十亩青苗啃得一不剩。三少是贵人，自然想不到那是怎样的场景。那时候才带着庄们日夜驱赶，用灌、烧草把，甚至敲锣打盆，可怎么赶得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言语里没有一句指责，语气又极为恭敬，听来仿佛真的只是来请教长辈般温顺不设防。

        若他说得与账册相符，便算实无讳；若稍有，日后再翻旧账，也有据可查。

        说着竟有些激动，眶泛红，声音里也透几分哽咽：“紧接着夏里又遭大旱，整整两个月滴未落，连井都了，庄边上的小河都现了底。庄人吃都难，更别提浇灌庄稼……老急得没法，只得带人打井，地位低，挖了七八丈才见，连都累死了两三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鲁庄珠一转，心中却泛起几分疑虑。此人既然自称不懂，却偏偏将“利”“仓储”之类要提而，又在言语中不动声地明“听从婆母吩咐”，这话既将自己置于弱势，又将赵夫人牵连其后。明是柔声细语，实则布了明枪暗箭。

        鲁庄装一副苦模样来，长叹一声：“唉，少恤，老激不尽啊……只是去年那年景，实在叫人心寒。老每每回想起来，心里仍是揪得慌――少明鉴哪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