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一边慢慢收拾着行装。庄里自然不如国公府的锦楼绣阁、廊回榭，但鲁庄安排得周到，主屋里窗明几净，炭火烧得通红，角落里还置了两盆海棠盆景，是特意从府城送来，算得上别致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多时，绛珠回来了，轻手轻脚地推门来，见主靠得亲密，也没多看，只轻声：“少，婢把您让送的东西都分发完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婢来的时候，正好碰上一位小丫急匆匆地往厅里去，说是喊庄过去看看，说什么曾姨娘病了，要请大夫。人们本是拦着的，可那小丫鬟急，说了几句话，婢就听了一耳朵，庄夫人还骂了几句很难听的话，大意就是不让大夫去。婢想着人多耳杂，便没多问，赶紧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说不上是‘会’，不过小时候跟着家里教导我大哥读书的师傅学得，不过他总说这些都是奇技淫巧，但我很喜。”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，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，“要是明儿不雨，你可别笑话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坐回窗，没话，只静静垂着，听着主仆两人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也沉片刻，：“你继续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倒不挑剔，席地而坐也能呼呼大睡，只担心蕙宁这副弱柳扶风的骨会不习惯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着，中浮起一层回忆的光，仿佛又回到那个湿漉漉的徽州，那年山河溢涨、百姓逃生的景象仍清晰浮现，只是那时的她年幼，里看见的不是苦难，是世间的辽阔与人的温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总是那样微妙。像是淬过火的琉璃，冷的时候扎手，了便能透霞光来。她从前是怎样厌他，如今却觉得他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落在耳中，像一细羽悄悄拂过心尖。蕙宁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耳朵。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笑着说：“咱们这叫夫唱妇随，互夸互捧，脸也是够厚得。”

般。温钧野披衣起，推开半扇窗，寒风扑面而来，得他一个激灵。他望着天，乌云压城，夜沉沉，仿佛从天边垂一幅墨帷。他合上窗扇，一边回一边和蕙宁嘀咕：“今夜这风，不对。白日天上那层灰云就没散过，我瞧着，怕是明儿要落雨。说不定还不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一瞬，他里亮得像映着天光的湖，清澈又笃定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笑作一团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不由自主地红了脸。她素来最怕他忽然认真，说些带着少年意的话，总叫她防不胜防，又偏偏无从招架。她轻嗔着将脸别开：“你大哥曾经同大嫂聊起你。大嫂有一回和我说，你小时候最讨厌女孩跟着你玩。谁带女孩儿来你边，你就闹脾气，说碍事，要赶人家走，凶得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不服气地“啧”了一声，伸手住她的一手指，来回转了两，像着什么稀罕宝贝似的，嘴里却诚挚说：“我带你玩，我只和你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却并不在意，轻快说着：“无妨的，我小时候在徽州时，有一年发了大，洪灾漫了整条街，我爹就把家里腾了来，把那些灾民都安置到我们家后院的仓屋里去。我那时候年纪小，被安排住在爹临时用几块木板钉来的偏房，夜里冷得打颤，我也没觉得委屈，反倒觉得新鲜，好像是在玩寻宝游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侧过脸望着她，目光里带着一份近乎孩气的认真与惋惜：“我要是小时候就见着你就好了。我接你到我们家里来住，我们一起放风筝。我会给你撑纸伞，泥人，我们去看打铁花、跑旱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听了，心里忽地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拧了一。那不是大苦大悲，却让人忍不住心疼。他自认也不算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，可是听着蕙宁所言方知自己人生经历和见识浅薄，尚不如自己的妻。他转过来，弯腰，用手背轻轻摸了摸那张布蒙着的床铺，虽说尚算厚实，但到底不比国公府那榻锦衾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声音的，地绕着他心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脸厚也是优呀。”她侧过脸望着他，神半真半假，“再说，你不是早说了嘛，夫妻同心，其利断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还会看天象？”蕙宁正坐在床边慢慢解发，闻言转看他。

        绛珠站定，语气谨慎又不失活络：“婢照少吩咐，先去见了鲁庄的夫人，又见了那两位姨娘。装扮都齐整，打扮得也颇有几分面。姨娘们瞧见那几匹锦缎，一就喜得不行，连声说罕见，说是样。可鲁庄夫人却没什么动静，只抬淡淡看了几，脸上也没显得惊奇。倒不像是不识货，婢瞧她那样，像是早就见过这等花样，甚至比这更好的也见识过――或许……不是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从来不吝赞许，和他相，总是有一份少年人的单纯的快乐和乐趣：“我夫君真厉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