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我是谁

        第一次见到宿星卯，是在一个不讨喜的盛夏天。

        阳光不必说，风都是火辣辣，chui到shen上，哪哪都湿淋淋，猫爪搔过，yangyang得re。

        凌晨五dian半，天是山梗紫。

        山青夏序之节，八岁的谢清砚随父亲回到阔别两年的锦城。

        锦城如其名，四季如chun，繁花似锦，披一片庭芜绿zuo衣裳，这个时节，满城杨柳与槐花，在空里絮絮飞，远远眺一眺，倒以为是雪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被父亲从车上摇醒，有人小声对她说“到了”，视野渐渐迷茫，难得的蓝调时刻，天空倒映着盛放的桔梗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仰脸看向父亲：“Il      neige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笑得咯咯直响，嗓音清脆，说着xia雪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父亲笑容温和，亲吻她的额tou，说这不是雪，又让她对车窗哈气，果真不见霜气，父亲将谢清砚抱xia车，han笑告诉她，这是来自夏天的花。

        以后在锦城，她能看见许多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比巴黎还多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父亲沉yin：“唔……每个地方的花都不一样，得看清砚喜huan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随母姓，她父亲是中法混血，中文名叫张弗兰，六岁时父母离婚，母亲谢锦玉正值事业上升期，父亲便将她接去法国暂居，如今两年已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弗兰应当年之约，将女儿送回锦城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宅在半山腰，这个dian天方破晓，隐约鸡鸣，路上理应无人，却有个与她年龄相妨的小孩，站在隔bi别墅门前，背对着人，飘来朗朗读书声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听不懂，语言环境扭转，她中文仍说得磕磕绊绊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弗兰看一yan邻里小孩，对此刮目相看，朝着谢清砚，敦敦教诲dao，那是妈妈至交的儿zi，邻居家的孩zi，聪明又勤奋，以后爸爸不在shen边，你也得像他这么学习才行，不然可赶不上国nei功课。会惹妈妈生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妈妈脾气不好，她知dao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小脸皱成苦瓜，横眉倒竖，gao喊不要！

        让这么小的孩zi大早上读书，这是nue待儿童！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不适应回国的一切，在法国她过惯了一呼百应的日zi，谁敢叫她读书？但谢锦玉女士可不像张弗兰那样温ruan好脾气，和和气气，跟柿zi一样谁都能nie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职场都说一不二的女人教起小孩来也严厉苛刻，她也被罚早起背词组，就和隔bi那小孩站一dao，隔了成排的雕花栏杆，两人大yan瞪小yan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叫谢清砚，你是谁？”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开kou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抱着书不吭声，tou也不抬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长相汲取父母优dian，黑亮tou发，雪白pi肤，花青yan睛，一幅漂亮瓷娃娃样，谁见她不是毕恭毕敬，从小众星捧月的谢清砚tou一次gan到被忽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gao兴，紧着张脸，大声追问了一遍：“喂，你叫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被她火急火燎吼这一嗓zi，男孩总算抬tou，乌黑短发梳得齐整，小衬衣规矩得扣到最上一枚，yan睛黑幽幽，望不到底，冷不丁地盯着她怪怵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抿唇后退一步，叉着腰，鼓足勇气：“你为什么不说话，你是哑巴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宿星卯。”他咬字清晰，声量却很低，细如蚊yin，gen本听不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mao？”对于中文不太好的她来说，这个名字实在拗kou。

        “maomao虫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谢清砚！认真读书，别讲闲话。”谢锦玉站在落地窗前，手拿一杯咖啡，目光锐利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悻悻回tou，对他吐she2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分后悔与他搭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记得回去那天，谢锦玉女士脸上阴云密布，沉沉盯着她，接着就是一通劈tou盖脸的责骂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一天到晚就贪玩好耍，看看人家又看看你，不知dao多和人家学学好，min而好学又努力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句话犹如mo咒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后十年，阴魂不散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谢锦玉女士kou中，那小孩有了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砚砚，宿星卯又拿了奖状，老师给我打电话你又在课上睡大觉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宿星卯这次考了第一，你考了第几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宿星卯得了小学奥赛金牌，砚砚看看你数学才几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宿星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宿星卯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谢清砚想把卷zi撕烂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字也写得稀烂，一条条maomao虫在纸上爬。

        左上角用红笔勾勒数字格外鲜艳，75，一百五十满分，未及格。她老妈给她起“砚”这个字，大概是想要她有个聪明脑袋，好好学习，肚zi里多装dian墨shui。